第24章 初衷的破灭 (3/6)

“请你再说仔细一些，你的分析对我很有触动。”我插嘴说，感到平时缠绕在心头的理不清的感觉被他抓住了梳理源头。

“中国自改革开放后，”曹岱波手指夹着香烟悠悠说道：“已有部分中国人首先摆脱了贫困，在短短几年内，他们由穷光蛋到有钱人，从不悦纳自己到扬眉吐气，从性压抑到性解放，从几乎没有什么人生自由的单调生活到满世界闲云野鹤般乱闯乱逛。就像刘姥姥进大观园，一时间目不暇接，对一切都新鲜好奇，乃至贪婪。心灵蒙着一层畸形灰尘，对很多丑陋的东西还缺乏辨别力和免疫力，他们还处在全面否定状态中，否定过去的价值观、道德观、是非观、荣辱观，否定精神追求，否定爱情。认为现今世界，一切都物化了。他们常常毫无节制地放纵自己的yù_wàng，以解救过去多种匮乏带来的屈辱感，以补救被压抑的心理和被扭曲的人生遗憾。”

曹岱波不停歇地一口气说了这么多话，显得有些激动，既像分析中国男人的现状，又像剖析他自己，他可能感到口干，甩掉烟头，站起身走到桌前，为自己拧开一瓶放在桌上的矿泉水，一仰头，一口气喝下大半截。

“那么，到什么时侯，他们才能摆脱心灵的扭曲和压抑，恢复到成熟稳定平静的心态呢？”我问。

“人类达到正确认识的途径，无一例外地遵循否定之否定规律。很多人把路走到了尽头，才会醒悟回头──受到了洪涝，才反省砍伐森林的失误；被判了徒刑，进了监狱，才后悔以前的犯罪；玩过了女人，才体验到毫无价值，失去了爱人，才悟出那是值得珍惜的真爱……不经过丰富的感性体验，不经过理性的反省、总结和否定，是很难达到认识的成熟阶段即否定之否定阶段的。我们这一代人和你们这一代人，因为生长在这个特殊的过渡时代，别无选择的只能是过渡人。”曹岱波说完，又举起矿泉水瓶。

“你认为我们这些过渡人，要多长时间才能完成对自己的否定之否定，达到成熟期呢？”我大睁着双眼怅怅地问。

“这或许不是我们这些人能看到的，”曹岱波把挨近唇边的矿泉水瓶又放到桌上，“精神财富的积累，同物质财富积累一样，是需要时间延宕的。现在的时代，是物质时代和金钱时代，你想拔苗助长，超越时空，去寻找什么完美的精神伟人，只能落得个水中捞月，竹蓝打水的下场，人们只能以一种无为的，顺其自然的心态，关注着它的释放和自然变化。”

他说完，喝光了剩下的矿泉水。放下空瓶，上卫生间去了。

我不能不承认，他的分析有一定思想厚度，符合心理发展规律，具有说服力。我感到生命中最难割舍的东西，被他撕落了，心口一阵阵抽痛。

一个人，有一点渺茫的幻想支撑着，她还会觉得有点奔头，不会倒下退却，如果连那一点渺茫的幻想都轰然焚毁了，她会怎样呢？我感到那颗破灭的心，再也找不到任何语言慰籍了。

“想通了吗？”曹岱波不知什么时侯回到我身旁，他又在我旁边的沙发上坐了下来，点燃了一支烟。

“岱波，你目前处于哪个阶段？肯定，否定，还是否定之否定阶段？”我努力从破灭的幻想中挣扎起精神来，用一支手撑着前额，反问了他一句。

他吸了几口烟，正色答道：“在财富方面，我还处于第一阶段，我并没有属于自己的庞大财产，我现在只不过是借船出海，借花献佛，我还面临着生存压力和危机。在感情方面，我似乎步入了第三阶段，但实际上我没有资格，也没有能力去负载别人那份浓浓的情。生活是现实的，理性的，复杂的，爱情不过是yù_wàng的鲜花，仅靠鲜花，是不能维持生活的。”

说到最后一句，他露出了沮丧神态，低下头，一口接一口地猛抽烟。屋内沉寂了。犹如一首缠绵的乐曲，出现了一个无限延长的休止符。

这几天错乱又甜蜜的情感经历，此时，仿佛变成了一缕软绵绵的惆怅，缠绕着我。又仿佛变成了一股汹涌流动的热血激荡着我。

我突然从沙发上站起身，按住曹岱波一侧肩膀，激动地说：“如果你愿摘下这朵花，我想她配得上你的花冠。只要我们相爱，只要我们在一起，即使现在一穷二白，两手空空，我相信，通过我们共同奋斗，面包会有的，一切都会有的。英国国王爱德华八世，为爱情放弃了王位，马克思称之为十八世纪最伟大的爱情，我们之间为什么就不能有一种超越金钱、地位和虚荣的圣洁爱情呢？”

“我曾对你说过，如果我是个王子，我会娶一个可爱的灰姑娘。”他烦燥地猛地扔掉烟头，阴着脸用快节奏语调说，“温莎公爵是王储，一个人对他已经占有的东西，往往是不会看重的，所以他可以放弃王位，就像释迦牟尼放弃太子位，出家做和尚一样。我并不是富翁，所以也就谈不上放弃。如果我真是一个一无所有的人，你也未必爱我。你心中的初衷模式，实际上是个心态稳定的成熟的贵族富翁。”

“你并不是真正爱我，如果你真爱我，你就肯为我放弃除我以外的一切。”

我脸上顿时写满了挫折，失望地松开了他的肩膀，缓缓地枯萎般地瘫坐在沙发上，低头啜泣起来。

他没有哄慰我，从沙发上站了起来，皱着眉，苦着脸，在屋内踱来踱去。最后踱到我面